如果要讨论2024年最“现象级”的电影，那么一定绕不开它的名字。
威尼斯电影节首映，便摘得银狮奖最佳导演。
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的颁奖季中，更是拿下超50个大小奖项。
其中，在奥斯卡“四大风向标”中的表现尤为抢眼。
金球奖中，该影片荣获了剧情类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三个重要奖项。
英国电影学院奖中，影片主创布拉迪·科贝特获最佳导演。
主演阿德里安·布罗迪接连捧得评论家选择奖、英国电影学院奖的最佳男主角。
（阿德里安·布罗迪）
在已公布的第97届奥斯卡奖提名名单中，该片获最佳影片、导演、男主角、原创剧本、男/女配角等10项提名。
看上去，大有横扫颁奖季的架势。
不仅各类奖项拿到手软，影片在上映之后的口碑也相当不错。
IMDb7.7分，超过60%的观众给到了8分以上。烂番茄新鲜度93%，爆米花指数80%，MTC综评90分。
最近，这部影片上线，考虑到长达3个半小时的片长，可能会劝退一些观众。
所以，今天我们就先聊一聊它，权当作“先睹为快”。
《粗野派》
The Brutalist
片名“粗野派”本意是建筑学术语，全称为“粗野主义建筑风格”，可归入现代主义建筑流派当中。
其特色包括由功能主义发展而来的极简主义结构，突显出建筑材料和结构工程的裸露，常使用未涂漆的钢筋混凝土等材料，避免装饰性设计，呈现几何形状和单一色调。
（“粗野派”建筑）
本片的主角就是一位犹太裔建筑师，“粗野派”正是他擅长的风格。
彼时，二战刚刚结束。
从集中营死里逃生的他漂洋过海，来到美国。
他希望在人们所说的“美国梦”里寻找自己的机会和未来。
不过，此时的他站在纽约海关的大厅里，脖子上挂着被编了号的牌子。
他，和身边人的脸上写满忧戚。
（《粗野派》截影）
这样的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不，不能这样想。
这不是集中营，这里是美国，是人人向往的天堂。
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作为一个移民，自他的双脚踏上这片土地开始，“美国梦”的滤镜就已经有了裂痕。
01
梦的滤镜
从纽约出发，拉斯洛（阿德里安·布罗迪 饰）来到了宾州费城，投奔堂哥阿提拉。
亲人重逢，喜极而泣。
（《粗野派》截影）
初来乍到，生活完全没有着落，拉斯洛只能暂时睡在阿提拉经营的家具店的储藏间里。
吃食依靠街角的救济站，却总是供应不足。
拉斯洛深信，眼前的窘迫只是暂时的。
他利用自己的技能，开始为阿拉提的家具店设计家具。
但他的设计并未得到普遍地接受。
阿拉提的妻子坦言，这看上去就像儿童自行车。
（《粗野派》截影）
很快，真正的机会来了。
富豪范布伦之子哈利找到了阿拉提，他想重新装修父亲的书房。
钱不是问题，但一定要有所惊喜。
（《粗野派》截影）
重装进行得很顺利，拉斯洛为新书架加装了柜门。
（《粗野派》截影）
这样就可以避免阳光直射书籍造成的旧化，同时可以卸掉厚厚的窗帘，让房间内光线更加充足。
经过一系列精心的改造，书房焕然一新。
之前的老旧与沉闷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极简美学和现代主义风格。
透明穹顶洒下的阳光，将书房中央的藤椅包围在光圈内，很有种曼妙的美感。
（《粗野派》截影）
一切重回正轨，拉斯洛似乎觉得自己盼望的美好即将到来。
可就在工程即将收尾的时候，突发状况。
富豪范布伦（盖·皮尔斯 饰）提前返家，看着“面目全非”的书房，大发雷霆。
（《粗野派》截影）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份“惊喜”，也对拉斯洛的设计理念欣赏不来。
他一边斥责，一边要赶拉斯洛等人走。
面对范布伦的蛮不讲理，拉斯洛淡然回应，不卑不亢地离开了。
（《粗野派》截影）
坏消息接踵而至。
因为没有让父亲感到满意，哈利拒绝支付装修费用。
一切都白忙活了。
奋斗就会成功？似乎并非如此。
契约可以撕毁，酬金可以拒付。
蛮横与粗暴是否才是这片土地被信奉的“真理”？
拉斯洛感到，那个“梦”的滤镜在自己眼中变淡了很多。
02
希望重燃
讲述欧洲人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移民美国的影片有很多。
船只抵达纽约港，看到自由女神像的刹那。
人群多是像《海上钢琴师》中那般欢呼雀跃，满心欢喜。
（《海上钢琴师》截影）
或是如《教父2》中，脸上有凝重，也有憧憬。
这是对口口相传的“机会多的是”“遍地黄金”的殷切期待。
（《教父2》截影）
《粗野派》却反其道而行之，镜头中的女神像是颠倒的。
这种故意“错位”的镜头语言，在表达着这样的一个观点——
这里，并不是理想中的“应许之地”。
这里，有机遇和甜蜜。
但同样四溢着危险与野蛮的气息。
（《粗野派》截影）
生意搞砸，赔工赔料。
阿提拉把一切都怪罪于拉斯洛，翻脸了。
现实就是如此，有利用的价值，才会收留你。
没有了价值，就会一脚踢开。
（《粗野派》截影）
拉斯洛大受打击，无处可去的他住进了难民收容站，靠在煤矿打工糊口。
每天浑浑噩噩，颓废不前。
美国梦彻底破碎？
还没有，范布伦的突然造访好像又给了拉斯洛新的机遇。
这位富豪一改之前的无礼神色，态度谦和地递给了拉斯洛一本杂志。
其中的一篇专栏，对范布伦翻修后的书房大加称赞。
（《粗野派》截影）
所以，书房究竟是什么风格不重要。对范布伦来说，这一通媒体的“彩虹屁”才是最重要的。
艺术，在范布伦看来，只是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范布伦发觉，拉斯洛是一个“有用”的人。
夸赞、褒奖、致歉、送还之前拖欠的酬金。
最后，抛出橄榄枝。
范布伦邀请拉斯洛设计一栋社区建筑——功能集教堂、图书馆、礼堂、体育馆于一体。
拉斯洛欣然答应。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过去的艺术追求被战争生生切断，现在终于可以重新来过。
（《粗野派》截影）
更重要的是，范布伦引领着拉斯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他从未踏进过的阶级领域——上流阶层。
这里面的人们可以为他提供“特权”，让妻子和侄女来美国团聚。
范布伦对他委以重任，提供重金支持，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
范布伦嘴上说着对拉斯洛无条件信任，可还是找来了另外的工程商进行把控。
表面上对拉斯洛的设计赞不绝口，暗地里又处处掣肘，授意找来其他设计师，要求控制成本，削减开支，减少不必要的细节。
（《粗野派》截影）
拉斯洛发了脾气，范布伦又好言相劝。
但回过头，还是说一套做一套，俨然一只老狐狸。
事实上，在范布伦心中，拉斯洛同样是一件“工具”。
能够为我所用，才能谈一些故作体面的“友谊”。
工程奠基仪式前，拉斯洛的妻子埃兹蕾贝（菲丽希缇·琼斯 饰）和侄女佐菲亚（拉菲·卡西迪 饰）到达了美国。
家人团聚，事业启程，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粗野派》截影）
然而，冷酷的现实再次给拉斯洛泼了一盆冷水。
范布伦的运输公司发生严重事故，工程被迫停工。
拉斯洛与埃兹蕾贝战栗拥抱时所说的“全新生活”还会到来吗？
（《粗野派》截影）
美丽的梦，一碎再碎。
希望被点燃，又被浇灭。
也许，拉斯洛没有觉察，欲望的余烬仍在。
只是，下一次的复燃，将会把他自己也笼罩其中。
03
此心安处
历经波折，工程复工。
宏伟的粗野派建筑是拉斯洛的心血，是他实现个人理想的依托。
可又处处透出冷峻的质感。
（《粗野派》截影）
拉斯洛渐渐有了变化，变得不再像原来的他。
仅仅因为工人在工作间隙的玩闹行为，他就炒了别人鱿鱼。
为了工程的进度，他也会摆出冷漠的态度，不惜和好友翻脸。
（《粗野派》截影）
粗暴与骄横，像极了范布伦。
妻子察觉出他的变化，痛陈他的荒唐举动：“我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了一个自私的混蛋。”
拉斯洛的变化来自于内心的矛盾。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这片土地，可他又不甘心就此放弃。
这里是资本与权贵的娱乐场，只有如范布伦之流更卑鄙更自私更冷酷更野蛮之人方能如鱼得水。
那些建筑的艺术价值，已被物欲异化为消费奇观。
（《粗野派》截影）
拉斯洛的天赋与努力，从来都没有得到真正的尊重。
餐桌上，范布伦把拉斯洛的外貌比喻成“一个擦鞋的”。
还丢过去一枚硬币，就像打赏一样。
（《粗野派》截影）
面对羞辱，拉斯洛选择忍耐。
毕竟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金主，是给自己工作机会的“贵人”，他默默低头捡起了硬币。
而餐桌上的其他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粗野派》截影）
甚至，哈利可以公然拿拉斯洛的侄女“开黄腔”。
（《粗野派》截影）
除了忍耐，拉斯洛只能拉上妻子和侄女快步离开。
又或者是在别人叫错佐菲亚名字的时候，固执地去纠正。
这就是自己“抗争”的方式——
卑微，且无用。
埃兹蕾贝看得比较透彻，她知道工程也好，金钱也好，对于有钱人来说就像翻修厨房一样简单而随意。
（《粗野派》截影）
拉斯洛不想放弃，他对于建筑艺术的执念仍然强烈。
更加戏剧化的一幕出现在他和范布伦远赴意大利采购建筑材料的途中。
范布伦居然在酒后强 暴了拉斯洛。
并且满嘴的贬损与侮辱：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特别吗？你只是个流浪汉！
（《粗野派》截影）
这样的剧情安排可能略显辣眼与抓马。
不过细细想来，这确实是上层阶级在肉体与精神层面，对下层阶级进行摧垮与压迫的某种具象化呈现。
这就是《粗野派》对“美国梦”的解构——
在资本与权力的碾压下，伴随着贪婪与占有的物欲泛滥，理想主义者的精神高地终将沦为废墟。
（《粗野派》截影）
影片中，用到了多处蒙太奇的手法。
比如，叙述埃兹蕾贝回信时，穿插的是彼时电视上的宣传片。
（《粗野派》截影）
钢铁，多么重要的物资与材料。
它是建筑的脊梁，也是战争与和平的机制。
可是，现实的冰冷触感透过构建城市丛林的无数钢铁，慢慢浮现出来。
犹如拉斯洛等移民一直想要融入的美国社会。
他不断练习口语，尽量不带匈牙利口音。
更多的人选择放弃原有的宗教信仰，主动地被“同化”。
只为得到主流社会的庇佑和接纳。
但，一切都徒劳无功，他们始终得不到公平的待遇和认可。
哪怕埃兹蕾贝勇敢地直面范布伦，讲出他的那些丑行，得到的却是更多的欺辱与蹂躏。
在范布伦眼里，新移民的生活真的只是在“狗”延残喘。
（《粗野派》截影）
联想到近期大洋彼岸新颁布的一系列移民政策，《粗野派》确实是送上了大大的讽刺。
一个以移民立国的国家，却以“原住民”的姿态，对“新移民”指手画脚。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数典忘祖”了吧。
恰如之前提到的翻转的女神像，所谓“自由”，不过是强权者精心设计的视觉骗局。
（《粗野派》截影）
可能有人会说，这部影片是在披着反“美国梦”的外衣，试图放大犹太移民的悲惨境遇，从而进行“洗地”。
实际上，刨除主角拉斯洛的身份滤镜，我们会发现这部影片完全是在探讨着很多社会问题。
文化、阶层、种族、语言、信仰、职业……
建筑可以“四合一”的多元，社会却少了那么多的包容。
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可对于一穷二白的“外来者”“异乡人”来说，又该如何定义这种“心安”？
（《粗野派》截影）
《粗野派》的冗长与压抑，恰是其力量所在。
导演布拉迪·科贝特以70mm胶片和VistaVision格式呈现出粗粝画面、用7年的漫长拍摄，以及3个半小时的片长彻底解构了过往与现实的“美国梦”。
尽管影片大获成功，可光环之下的科贝特却表示，自己现在几乎身无分文，最近的两部电影都没有带来收入，只能靠拍摄广告赚钱。
艺术家的生存困境与影片中拉斯洛的遭遇形成互文，艺术追求与商业价值仍旧在背道而驰。
本片的确不是一部好莱坞式的电影，但从某种角度来讲，无论在奥斯卡中的成绩如何，它都值得被称为一部“最佳影片”。
（《粗野派》截影）
图源于网络 / 图片
软饼干 / 作者
